爸爸的梦
陈竞
今天晚饭,张叔叔喝得酩酊大醉。
他跟我说:陈竞啊,你现在被美国大学录取了,我们都很替你高兴,你去了美利坚合众国,你爸以后在中华人民共和国的领土上会更加confident(自信)。
这话兴许是说到了我爸心里,因为我看见他眼里有什么在闪烁,然后痛快地拿起酒杯来与叔叔一饮而尽。我顿时记起我爸博客里的那几个字,壮志未酬。爸爸说,竞子慢慢长大了,我也慢慢变“老”了。他说他要把家庭的接力棒传到我手中了。
回来的路上在出租车上,我突然想起了许多事。
想到4年前大概也是这个时候,我在浙大小语种自主招生面试中发挥不佳,回到学校后很不甘心,辗转难眠,第二天自己又跑了一趟面试地点,对浙大招生办老师自我推荐。爸爸听说这事儿以后非常骄傲,说我看到了我的身上他的“基因”。接下来的几天,爸爸还一直为浙大的事为我东奔西走,但浙大在我校还是只录取了2名学生,一个是我们的学生会主席,一个是湖南省最小的作协成员。最后爸爸又跑了一趟学校来找我,眼眶深黑,面容疲惫,我记得他说了一些尽人事知天命的话,然后说:对了,今天有2个好消息要告诉你,我给我们家花园修了个小亭子,你妈也升职为总编辑了。
我决心全力应对高考。我许诺自己说:2008年,我要带爸妈去北京看夜景!
后来我被北林录取,毕业之际,爸爸奔赴北京创业。北林开学之前,我和妈妈一起住进了他租的房子,晚上一起在农科院里散步,那时有许多老人在开阔的平地上遛狗,打太极,当时我多么希望我在北京有个家,让这种一家人在一起的感觉一直延续下去。
我开学之后,妈妈回湘,于是我艰难地适应大学生活的第一个月,就是和爸爸在这个偌大的城市相依为命。每周末我都会去铁狮子坟,进那间小而昏暗,偶尔暖气还供热不足的屋子,和爸爸一起洗菜、做饭、吃饭、看电视。陪伴我顺利度过适应期后,爸爸也经常来京,帮助我分析大学学习、生活和规划上的问题,带我认识他在京的一些朋友。但因为没有住处,他每次都是短暂停留,有时候还得睡京师大厦的办公室。
我一直很明白爸爸望女成凤的期望,所以各方面总是对自己提出很高要求。中学时只要考不好第一个念头就是辜负了爸妈那么多的心力投入。大学时备战出国考试的动力也是父母,虽然他们总是说出国的费用不是你需要担心的问题,但我总觉得出国是我个人的选择,我应当为自己的选择承担责任,所以拼命刷高GT分数。大二的时候我把电脑桌面改成:我要带爸爸妈妈去芝加哥看夜景!
后来,我被UIUC录取,1年半后爸妈会受邀参加我的毕业典礼,在一个离芝加哥仅2个多小时车程的小镇。
慢慢地,爸爸的期望演化成自我期望。严格要求自己,善待时间,充实生活,逐渐变成了我性格的一部分。当我认定一件事是非做不可的,我会非常拼命、决绝、不给自己后路地去做,并为自己钢铁般的毅力感到自豪。与此同时,也承受着与之相应的孤单和压力。有同学说我很孝顺,有同学说我给自己压力太大,也有同学质疑我这么听爸爸的话是不是太没自我了。有时候我也不明白,但可以确信的是,我一直在坚持做着自己认为对的事。
爸爸说他思考过很久:父母留给孩子什么才是最长久的?他说他的答案是:奋斗的精神。我想爸爸是对的。虽然在长沙的6年,北京的4年,我看到也经历了价值观多元化的过程,但是我爸对我价值观的影响永远有着无法撼动的地位,那就是人生需要有一个有意义的目标,并不断地为之奋斗。
记得在Maldives(马尔代夫)的一个晚上,爸爸很惊讶我居然不会交谊舞,就携着我在主酒吧的舞厅里,在五光十色的灯光下翩翩起舞,那一刻我想起曾很喜欢的一首歌叫《Dance with my father》,那一刻,感觉和爸爸这么难舍难分。
什么是生活最大的动力?人和人的答案不同。我的想法是,一个美好的梦想。有了一个强大的梦,暂时性的物质与享受的缺失也难以阻挠它。爸爸的梦,写在他这么多年的黑眼圈、白发、腰疼、汗水里,写得清清楚楚。我的梦,或许会不断更迭,会需要穷尽一生将它寻求。但我可以确信的是,那个梦里不只有我一个人的幸福生活,还有我爸,我妈,也许还有另一个身影,与我不离不弃地相伴一生。